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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三下开始准备考研,也是那一年跟父亲和母亲的电话也多了起来,从不愿接受到平静面对角色互换。
去年毕业到现在,父母的感情关系出现变化(不是因为疾病),反复权衡过,决定接父亲来工作的城市,最后计划落空,他只是不适应任何的变化了,恐惧这陌生的城市。毕业前的四月,母亲做了子宫息肉手术,他也很担心她,但母亲不喜欢他的那种担心。
现他们已经分居,他常常会打电话过来,我也是唯一可以倾述的人。他说,要是我现在是一个浑浑噩噩的样子,他也就可以一走了之了。
他一辈子喜欢在背后议论谁谁谁,羡慕着有钱的有权的人。他担心母亲被骗,总是想方设法避免走向最坏的结果。他总是对别人唯唯诺诺,老实殷勤,却对身边的人常常讽刺,永远是拒绝,强力按自己的方式去管控或者说担忧一个家。大三后他不用担心我了,我也尽可能不让他担心。
去年开始他发现越来越难以管控母亲,母亲也开始过分地追求自由。分居后他总忍不住去看母亲和弟,他很节约,看到母亲多买了食物就忍不住想说说,常常就变成了无休无止的吵架。当他冷静后他还是很后悔,也常常道歉,可他不知道怎么道歉,以为沉默就是道歉,母亲也不知道给台阶。
现在后悔已无用,一人心已死。他太过于自卑,怕别人冷眼和碎言,也郁闷于母亲在背后说,是他做得不对,他也总是想去辩解,可已经没人会听他语无伦次地辩解了。他看到某些离异的男人,孤独地死去。或是那离异男人的儿子不幸去世,那男人只能将其尸体简单埋藏在土里。他大约一周打一次电话过来,电话中流着眼泪。他说,原始好好的一个家,奋斗二十多年了,眼看着可以回老家安享晚年,没想到如今这般光景。我常常还是能劝服他放下,正面现实,接纳自我。我也学会不让这些事影响我的生活。
他一直担忧他的小儿子,沉默,内向。他不愿来我所在的城市,也不愿我去他所在的城市。
大学四年春节,在沿海城市度过,有时候他找不到自己的工作厂牌或其他物件,在家里翻箱倒柜着找,生着闷气。有一年我买了在墙上的挂钩,每次下班,就把钥匙、厂牌挂在墙上。不知后来怎样了。
记忆深处,有一次我生病,他带我去诊所打针吃药,回来后我不想走路,他回到县城叫了一辆摩托,我们乘着摩托车回家。蓝色的天空,清澈的河流。
我在电梯这儿
回信
我在电梯这儿:
你好。
谢谢你没有提问。这是一封沉重的来信,让我觉得,给出任何建议都会令自己不安。我猜测,你需要的也不是一个答案。
隐约看到你经历了一场家庭变故,在十八岁出门远行的时刻尚未到来之前,催促你成为支撑整个家不至坍塌的角色。
也许正因如此,你的信里有种超越同龄人的冷静、自持。没有埋怨,没有自怜,只是讲述。
这实在难得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“接受”这件事,正如你一再劝你父亲做到的那样。
“原始好好一个家……如今这般光景。”类似的困惑、伤心与不甘,我想,每时每刻都在降临,相似的是处境,不同的是故事。
似乎并未发生任何决定性的事件,一段关系就无法挽回地滑向终结,一件事就无可避免地落入糟糕的境地。
于是会追问,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,哪个时刻开始崩坏?
但生活总是如此,无论是否存在一个“决定性瞬间”,更多的事情,早已在水面之下悄悄酝酿。哪怕是家人之间,芥蒂一旦发生,总有某种东西像潜流一样涌动。
你用了很大篇幅去描述你的父亲,更多的细节隐于其后,我猜想,还有许多难以言说,不愿提起的故事。
从你的描述中,我看到,一个忧心忡忡、软弱又倔强的父亲,一个面目模糊、决绝的母亲,以及一个隐忍、敏锐多思的儿子。父母两人性格的差异,让裂痕在琐碎中滋长。对此,你所做的努力是,试图接父亲到身边,以及一遍一遍地聆听他在电话里的倾诉。
我想,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。人至老年,性格与理解事物的方式,已无从改变。所谓的修复、和解,真的可能吗?
更重要的,冷酷一点想,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,诸多事情,不是好或不好,幸与不幸,只是一种命运。即使是家人,也不该以“救世主”自期。我们必须接受自己的命运,父母也该学会接受他们的命运。
你没有太多提及自己的生活。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,你决定给我们写这封信的呢?
父亲对未来的担忧,一定让你感到压力。可以想象的是,那种“身边都是需要依靠自己的人,自己却没有人可以依靠”的孤独。
尽管现在是夏天,读你信时,总是浮现这样一个画面:天色向晚,漫天大雪中,你独自走在城市街头,下班回家,等待一通意料之中的电话。
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是枝裕和的电影?这位温柔的日本导演,以家庭题材见长。在他的作品里,家人间的关系总是不那么理想,充满无法改变的事情,而真挚的情感却时刻在那些日常生活镜头里流转。
你的故事也一样,不算顺利的人生,但似乎,你和父亲的感情不错。
幸好,还有回忆。
就像马尔克斯说的那样: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,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,是那些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。
旧岁月,或曰往昔时光,并不全然是美好。只是回忆,拂去了上面积攒的灰尘,蒙上一层虚幻的光,足下抵挡当下片刻绝望的侵袭。
很抱歉,出于对隐私的过度注重,我不能跟你分享自己的故事。
但公平起见,还是说一件。
和你一样,我也是去年毕业。读研时,很长一段时间,每周最期待的事之一,就是等待某家媒体的信箱栏目更新。但一次也没给他们写过信。倾诉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。直到工作后,来到书评周刊,为“麦田信箱”取了现在的名字。
希望回信没让你失望。
祝以后多兜风,看更多蓝天和河流。
Came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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